朴正字遺稿/卷八

維基文庫,自由的圖書館
卷七 朴正字遺稿
卷八
作者:朴泰漢
卷九

書牘[编辑]

上玄石壬戌[编辑]

不意曩者。抵書家君。以爲某有志于學。旣稱道之。又欲見之。竊惟執事之意。豈非以擧世滔滔馳騖於詞章名利之塲。而所謂學道之士。往往騁空言而遠實理。思有以浚其源而障其橫流者。是以聞人之美而欲成之。未見其人而借其辭色。使得以有所感激而興起也耶。仰承德音。已如登龍門矣。而私心愧怍則不能已也。某愚不肖。無所知識。而往者過庭言志。遂聞道可爲己任。而學之爲己事。當是時。志專氣銳。若將以有爲也。是以父兄之期待者遠。師友之責勉者重。益思所以策勵以副父兄師友之期待責勉者。而久則駸駸然事物之所遷。憂患之所嬰。志分氣餒。不能以有爲。一言一行。無足以信於父兄師友者。中夜內省。怛然而自訟也。忽又奉承云云之諭。自慚無似。又何以聞於執事之聽也耶。某雖非君子者流。竊恥聲聞之過情也。雖然。某亦中人也。執事豈欲以此激厲而振作之。使不歸於下等人之流耶。盖將一進摳衣之列。熏炙道德之餘光者亦有素矣。而情未能離家遠遊。勢無以贏粮從學。而忽往忽來。無益徒費光陰耳。且甞病世俗之士出入先生長者之門者。往往有名譽早而實莫能副也。不欲躬自蹈之以得一善之名。是以不果焉。近來孤陋無聞。墑埴迷方。然後喟然而語於心曰。欲見君子而旣牽於情。又拘於勢。且復惜往來之光陰。而懲世俗之名譽。是猶一噎而廢食。同浴而譏裸也。將掃門請業。以償夙昔之願矣。會以疾病之憂。不遑人事。今者家君之官。隨侍南征。又不果焉。盖不敢遠離而獨留也。引領下風。未有瞻拜之期。不堪悵然。謹以書道忡忡之意。伏惟照鑑。某亦庶蒙執事之賜。益有所砥礪。則明年歸來。謹以就而正焉。某再拜。

上玄石甲戌[编辑]

秋氣已深。伏問體候若何。仰慕之至。高陽旅次。忩忩之拜。至今不敢忘。歸洛。旋擬圖騎委進以謁矣。頃來憂親病送姑喪之餘。舊疾復生。閉戶涔涔。尙不得出。瞻想門屛。日惟耿耿而未能便往。下情菀歎。又自病也。每念自以愚陋之身而荷愛憐之私者甚厚。至惜其赴擧敗志。有所語於人。則其所以俯望之者亦大。實不料自以何故而得蒙門下之置諸心至於此也。誠感激銘戢。思以砥礪行業。舍外而專內。以不敢忘德。而庸懦之質。病又乘之。迄未有以一毫自信其志。而仰副至眷者。則未甞不愧汗沾衣也。至於科名。旣不爲親心所必願。區區雖無知識。亦不至爲利欲所牽而爲之。則自能斷置。亦所不難。而顧私情目前之計。有迫不得已者。故未能便决。自今伊始。以冀僥倖。亦豈敢以私情而望其見恕於大道耶。此又靦面於先生長者之門者也。前伏承有從近還朝之意也。未知何日當入都耶。伏想去就素定於禮義者。固非小人所敢測。且往者言議正大和平。盖無所不當於人心。繼此以往。當復縝密。無可議者。若使實見於政事之間。又豈特救得一分而已。但愚慮過計。尙或不免有皮匠之意。而多小事勢。又似不及於當時。果如是者。畢竟不免一行。不若循陶山之轍。隱然以全上下終始之意也。伏未知盛意以爲如何。適臨書。不敢隱淺見。議論敢到。不任惶仄之至。自餘所欲陳者。非書尺可盡。姑此不備。

上玄石[编辑]

伏未審日間。調候起居若何。仰慕之至。意外科名。實爲僥倖。仰想門下愛憐之私。只切愧仄耳。再昨之夜。卽蒙委伻俯問。皇感銘戢。不任下情。昨日宜卽躬進以承敎。而病適大作。不省人事。並與書札之禮而闕焉。主臣之至。今旣已出身於世。固爲門下之罪人。而若矜其情而不與之絶。則竊願從今以往。隨事指誨。不令至於狼狽之地。若是則受賜大矣。今有所禀。幸垂聽焉。科擧猶爲朝家取士之典法。且以朱子諸說觀之。士之赴擧。固非大害於義。而至於出身後所謂古風。自是自中惡風。謂可得以自由不應。昨來觀之。乃有大不如意者。會復因以疾病。尊客臨門而不敢出迎。已失主人接客之禮。固以歉然。而往往意其托病。加以疑怒。至使舘人繫囚以替其罪。則其不安於心。又當如何。側聞四舘有日次之規。輪回發牌。困辱備至。不往則舘人之受罪。有甚於繫囚者云。往則義之是非。姑置不言。而顧此抱病之人。性命亦似可慮。以此不知所出。出身之日。已當難處之境。尤無以爲辭於門下也。人有疾則君雖視之。不能出。只朝服拖紳而已。招之而亦不能進。獨先進之於新來。不復相恕。直欲操切。雖罪人賤隷。何以過是。雖以義理言之。君招虞人以冠。猶不至。况將同朝者。遽以醜辱之事招之。則雖不往。恐無不可。或言此先輩之所未免。何可爲異俗之擧以駭人。答謂崖異固某所惡。而至於恥辱之事。則亦何可毁方瓦合。將以魯男子之學柳下惠者學先輩也。然卽今病勢如此。他不暇論。而其威虐。終難私脫。雖甚僭猥。寧不若陳之吾君之前。庶幾革罷其習。則將不期免而自免。以故病中強搆一草矣。旣而思之。自陳䟽章。未安於義。又不若告之門下也。此自世俗觀之。雖若細事。在朝家待士之節。則實係大段風化。此豈非門下之責耶。栗谷之言此事。伏想門下亦記之矣。伏望思所以繼栗谷之事。使聖上復追宣廟正俗之意。則非但一人之幸。於國家亦有光矣。伏未知如何。

上東山壬戌[编辑]

長夏毒熱。伏惟行役。起居萬福。執事之行。將遠涉蛟龍之窟。深入豺狼之域。親戚舊要。皆爲執事憂之。然執事秉忠信之節。仗國家之靈。陽侯河伯。可以靜風濤而待之。卉服君長。亦將望風趍走而承順焉。夫何憂焉。第惟某之所以望於執事而執事之所當勉者有之。尊主庇民而已。夫尊主庇民。天下之至治也。宜若非一使臣所能辦者。然而古之人有爲之者。宋之富彦國。麗之鄭達可是也。夫契丹擁十萬之衆。馳一介之使。肆溪壑無厭之求。其侮中國甚矣。當是時也。人莫敢行。富公乃以數尺之身三寸之舌。入虎穴編虎鬚。關其口而奪之氣。卒能使夷狄信服。中國自尊。而南北生靈。獲免於鋒鏑。圃隱之使於日本也。當戎馬陸梁之時。深入不毛。勤勤懇懇。說出悃愊。遂令蠻酋驚歎。俘虜歸正。而邊圉奠枕。是皆履險如夷。視死如生。故能感動敵人。有所成功。其高風大節。至今照人耳目。豈不偉哉。卽今日本。雖無溪壑之求陸梁之憂。然夷虜無情。常有竊發之憂。執事誠能正其顔色。修其辭令。從容談笑之際。折衝樽俎之間。變介胄爲衣冠。化弓刀爲玉帛。永堅兩國之好。使兩國之民躋於仁壽之域。使我王所以一視同仁者。及於蠻戎。則執事之行。可以無愧於古人而有辭於後世矣。古人有言。大丈夫生不爲將。得爲使。折衝口舌之間足矣。男兒四方之志。何必局束於㙜省簪笏之塵哉。此某之愚所以望於執事而執事之所當勉者也。且長風樓舡。一日千里。此天下之壯遊也。凡天下之外。河海之深。事物之變。將無所不收。山川之要害。都邑之形勢。人民風俗之盛衰美惡。以至蛟龍之變化。鯨鯢魚鼈之出沒。奇奇恠恠。可駭可愕者。皆足以恢其包荒之智。憑河之勇。畢事而歸。以行於世。將無所往而不沛然矣。然則執事此行。安知非天將降大任於執事。而使執事經歷險危。備甞艱難。動心忍性。增益其所不能也耶。此又某之所以望於執事而執事之所當勉者也。收來湖海之氣。挹餘波而洗塵累之胷。亦有望於執事也。噫。某於執事之行。別有戚戚於中者。請復之。噫。自秦火烈而中國無全經。虜氛惡而江南絶來使。惟其經籍不全。故虞夏之文章。不可考也。使价不通。故永曆之存亡。不可知也。先生長者。撫卷而太息。志士忠臣。扼腕而抆血。寧有其極乎。竊甞聞之。徐市當日。尙齎未火之書。而滄溟萬里。或有往來之賈舶。執事於使事之暇。試訪而問之。歸來相對。明以告我也。千載久逸之經。一旅興夏之報。吾將拭目而待之。嗚呼悲夫。自餘加餐食愼水土。以慰公私之望也。

上東山癸亥[编辑]

仙槎無恙。半歲歸來。詩人所稱誰謂河廣者信矣。昔人之一年二年而反者。何其遅也。豈執事奉威靈仗忠信。御長風而舟於海。海若馮夷奔走而將御。上天眷顧。命風伯而送之耶。不然。何以駕洪濤而往來。若出入於閫閾耶。且惟執事能使南人不復反否。功名風節。可以無愧於富鄭否。執事旣奉威靈仗忠信。使皇天海神眷顧而護持之如此。則其使蠻貊君長。望風悅服。想自有不能已者耳。况日域山河。呑括而歸。發揮湖海之氣。滌蕩世俗之累。凡諸出處施措之間。必當超然於塵埃之表矣。竊爲執事喜之。但恨某遠滯南中。不得從容談笑之間而得壯遊之餘耳。

上東山甲戌[编辑]

士之於公卿。其分踈者。其跡賤也。故事不有問則不可以言。某之愚。欲有復於執事者多矣。而持此義而不敢出者久矣。今者竊自惟念。某之於執事。實有叔譽鬷蔑之感。則其終以踈賤自外。而不一言於執事踧踖之時。以報平昔之知者。亦恐非古人相與之情也。是以遂敢略吐胷中之蘊。幸垂察焉。夫出處去就。先儒固以爲如飢飽寒煖。則此誠非他人之所可與於其間也。然而執聖賢之言而不得其意。則其不爲膠柱而鼓瑟者幾希矣。盖飢飽寒煖。雖在於我。而飮食衣服。亦待於人。自以其待於人之具而適其在於我之用而已。非謂以飢飽寒煖之在於我而遂不復求飮食衣服之用於人也。不然則是飢而不得食。寒而不得衣也。亦豈理也哉。出處去就。亦有類於是者。君子之於事。唯恐其義理之不廣而權度之或差也。故其權度雖决於心。而義理亦參以言。此古之君子處事之道也。是以煕豐之時。呂正獻公尙以程伯子之言出。元祐之初。范蜀公復以太史之言不起。若此類何限。由是論之則執事之去就。亦可言矣。疾病之不可出。某固亦熟聞焉。則固不復敢勸其出也。第其上下相持。有同撕捱。徒使王人淹數月於私門。而厨傳之弊。及於鄕鄰之鷄犬。則此固已不安之甚者。而况恩義之深。禮數之隆。至于今日而極。有非人臣所敢仰承者。則固執事所以惶恐怵惕。增病中之病也。今勢窮事極。而徒見其上有勤懇之名而下有偃蹇之迹。上有敦迫之失而下有角勝之嫌。若山林隱逸之士。本不出於世。則此亦不害爲一節之義。而執事之身。乃異於是。人臣之義。心事固所自盡。而形迹非所當顧。然而有時乎不得不顧。今一向固執。坐而不動。則主上未必深知執事之本心。安知其不必不以爲不恭而無不能勝之恥也哉。臣而或恥其君。君而或疑其臣之不恭。則是引疾之事小而違令之事大也。然則雖欲不顧形迹。恐不可得。况此又未必出於自盡心事之道者耶。疾病雖危。無朝夕之急。而恩命之重。固非時月可免。猶不思所以遷就焉。則實非古人舁疾之義也。孔子曰。君子貞而不諒。朱子釋之曰。貞。正固也。諒。不擇是非而一於信也。今必欲守初心。循始計而不知變。則亦非所謂貞而不諒之道也。爲今之計。猶當卽日就道而進城門之外。然後善其說而畢其情。使可以動人主之聽。則寧不見從於必從之天也哉。如是然後庶或小安於其分。此非某之言也。衆人之言也。亦執事之所甞云也。今但决一行耳。復何疑哉。且竊有獻焉。今不得已而來。則雖或聞兵民之政。願勿與於朝廷之議論也。何以然也。竊聞頃日以鄕儒之疏。有所白於辭章。而乃有非一鄕儒所可爲之言云。嗟乎。以執事之明。而安得此不思之言耶。夫朝廷聽言論人之道。但當就其言而論其言之是非。卽其人而議其人之善惡而已。不當求言外之言而問人外之人也。若非其言而必欲究其根因。惡其人而必欲覈其所承受。則其流之禍。終必至於亡人之國。昔堯舜之世。乃立誹謗之木則不可尙已。雖以後世危亂之國言之。罪其言之人者。已非治世之事。况言根之獄指嗾者之問乎。頃年以來。朝廷乃有此事。殆以爲常。亦前代之所罕聞也。此固有識之士所以寒心也。天地固多容邪氣恠物。但不令行於白日耳。古人以山藪含垢。川澤納汙。比之於人君之聽言。故言之不善者。置之而已。一至而置之。再至而置之。三至而置之。則雖有姦人。無所用其計。而自不容於不息矣。若是者何哉。唯恐其善言者之不至也。惡言尙容之。况善言乎。且信者。國之大寶也。以商君之殘。而猶不敢失徙木之信。則况堂堂聖朝。王言之出。不啻如綸之於綍。其爲信於國。豈金石之可比哉。以聖明之朝。而尤幸有是。今焉乃不能數月而失之。惡言且罪之。則安知其不又罪善言耶。若是則其所傷者。不止一時之國軆而已也。此則羣臣之罪也。且令言者誠可以罪之。自下請之則可。自上罪之則不可。㙜諫之請收。誠得其軆。而朝議幷以爲非則誠過矣。在大臣深長之慮。當以此意導達。以爲久大之圖。而乃不能然。誠不意此言之出於執事也。推此心以往。其於論議之間。必有不協於義理者多。此某所以願執事之不與聞於論議也。以全盛德之名也。大抵執事。守於己者有餘而求於人者不足。是以言議或主先入之見。去就不從隨時之義。而其爲辭也。但主明直而不能委曲。所以上未見孚於主聽。下以致惑於人情也。古人則不然。雖以去就言之。樂廣之於潘岳。滕甫之於蘇軾。至於求其文而不以爲嫌。樂滕之賢。非有過於人者。而不恥下問。樂得人之助者如此。况賢於此者乎。是以以諸葛武侯之爲人。亦必以集衆善廣忠益爲先務。每願人之勤攻其闕。其心之公且大如此。此所以廣其知慮。成其德業而爲武侯之盛也。某之愚所以望於執事者。正在於用武侯之道。不審執事以爲如何。苟欲論列當世之事。豈無大於此者。而擧非寒士所可談也。只據執事所遇之境。而略貢愚衷。冀其隨事善處。以盡道理。以酬顧憐之意而已。從今以後。雖執事事有大可言者。未敢先發口言。非敢自重也。義當然也。

且聞執事。慮他日之出而不敢輕今日之入。夫出入行止。隨其所遇。唯義之歸耳。何能慮未至之難易而豫爲之地哉。君子之處於事而謀於其始也。必當圖於其終。然而事固有宜於始而亦宜於終者。若是者。不疑其所行也。亦有宜於始而不宜於終者。有不宜於始而宜於終者。君子於此。當從其宜於始者。而不當從其宜於終者。若是者何哉。隨其所遇。處其義者。當先其先而後其後故耳。圖未至之難易而失所遇之義。則終歸於計較之私。而不得爲正矣。

與李判書秀彦○丙子[编辑]

泰漢稽顙再拜言。一蒙慰問。循例修答。伏想已獲關聽否。卽伏惟秋令。台候起居萬福。泰漢冥然苟活。奄過半歲。情理窮苦。不可自支。念先人平日。未甞與朝貴相聞。以先人之才德。棲遅而不得進者。良以此也。顧獨於閤下。常有戀戀不忘之意。或時致記府之問。雖歲月甚簡。禮貌頗存。而盖未甞闕然。此閤下所知也。泰漢於是時。不知先人之心。妄意以爲他貴人相識。亦未甞問。獨於此老。致其情意而不憚先之者何哉。然而嚴不敢有請也。乃於近日。爲聚先人遺蹟。遍閱古藏。其中有閤下少時手書成卷。語綢繆而意相照。兄弟骨肉。無以過也。盖他貴人所未有也。不覺呼慟久之。夫然後知先人之心也。故紙固多下位窮儒之書。此皆先祖少時之交。而其書都是回敬語也。其歲月甚數。禮貌甚簡。其言辭情意。無間於對席同硯之時者。至今如親見之也。先祖之於故舊。其篤如此。雖以後孫之不肖。想其風。不覺有頑廉而薄敦者。先人之心。卽先祖之心也。故鄕人之少相厚者如歸焉。今以施於閤下者見之。雖窮達所爲施若有不同。而篤於故舊。其心一也。先人甞誦古人厚祿故人書斷絶。恒飢稚子色凄凉之詩。而以爲此固宜然。以今思之。其心以爲人之如先祖者。古亦絶無而僅有。名流交廣。高位事繁。不暇事於窮交者。不足異也。然而於其不可忘者。窮者亦自踈而不相聞。則是故舊之義。無故而渝也。非君子忠厚之道也。此所以不憚先致情意於閤下者。而其間歲月而存禮貌者。微意抑有所存也。顧泰漢日侍先人家庭而不知其心。乃至於此。及今罪逆巨創之後。忽無禀釋之所。則疚傷痛恨。亦不可追矣。故區區敢爲此書者。欲請其罪於閤下。以代負荊之故事。而且修起居之禮。以追先人之情也。然泰漢之不孝無狀。不能及先人時。未有一事承其意者。皆此類也。及今永追先人之好。以修之於長老。亦何敢望也。臨紙抑塞。語不成次。

與睡村李丈畬○庚午[编辑]

哀丈以愚前日之言。謂何爲而發耶。或以愚爲有疑嫌於事契之名。而踈間於夙素之情者乎。若是則不諒甚矣。愚自少性甚輕脫。語言之際。硬道直吐。傾瀉無餘。所以見病敗於口舌之間者甚多。故近年以爲戒。每欲委曲於辭。欲聽者之自領其意也。然而本不善於辯。故其辭或支或窒。反不能達其意。時致聽者之聽瑩。若哀丈於此。又以愚之言。意愚家之心。是豈本情哉。夫畏齋公甞有骨肉之情於私家。故私家父兄於畏齋。亦有骨肉之情。至於兒童婦女。莫不知之。畏齋在時。得口舌於世人亦多矣。不知者已矣。知畏齋而親者。亦竊議之。是則愚亦慣聞之矣。獨愚之家人。信畏齋之心如金石。聞過畏齋之言。如聞骨肉之過也。故欲人之知畏齋。而畏齋之言信於人。如吾之知且信也。盖非獨爲畏齋也。於愚家與有光焉也。是以。世人莫如愚之家之愛畏齋也。前日之言。自爲畏齋兩世事。亦爲兩家之情也。豈爲愚之家也。故非情意之至深者。不能及此也。何以言之。今使我先大父有道之可傳而有所自於人。謂之得於蒭蕘。非所愧也。况於澤堂乎。使其無道之可言也。雖托於聖人之門。亦無所增光。又况於澤堂乎。故其道之輕重。不繫承學之有無。愚若於此疑嫌。則豈非迷隘可笑哉。獨其所謂從遊問業。默識服膺。行世節度。恰如示兒代筆中所戒云者。事軆至大。義分甚嚴。爲其子孫者。道有之而曰無之。爲誣其祖也。無之而曰有之。亦爲誣其祖也。雖其所誣不關利害。而非子孫之所宜出也。亦非人之所以望其遷就徇從於顔面誼分之間者也。甞聞畏齋與家君兄弟語。每惓惓於兩家先契之間。而亦未甞顯言若此也。豈或以爲是則子孫之所必知者。而世之人獨未聞。故乃筆之於書。以爲定論耶。然而不惟世之人無聞之者。子孫亦無知之者。不惟子孫無知之者。先大父之於澤堂。尊尙之雖厚。悅服之實。未必至於是也。世之人旣無聞者。則此書之出。必有問於其子孫者。子孫旣無所知。則其敢曰有之乎。澤堂之道。未大知於時。畏齋之言。又未遍信於世。而此言又未盡合於家人子孫之言。則或恐致聽聞之恠。而並他說而惑之也。當此時。尊門之所以意愚家者。豈其小哉。是以。欲及時相聞。免致他日之睽貳紛紜也。若非情意之至深者。不能慮之及此也。但此事議論。自有父兄在。愚乃言之。是亦率然輕脫之失也。深自訟焉。然旣已始之。請終質之。先大父之於澤堂。其情意契分。非後生小子所敢窺測。則其云悅服未至於是者。似亦妄矣。然而得於詩篇之遺。語言之傳者。則亦可以言矣。甞聞澤堂仕於京時。寓於沈氏。時則先大父或舘於尹氏之甥室。沈氏。尹氏之外黨也。兩家之間。有小門以通。於是兩大人因得相見。故先大父甞曰。貪聽談說。時復往還。是盖日月事耳。澤堂公知我先大父殊深。所以見待者特異。故先大父之守安陰也。送之以詩。其卒章曰。老我不須身自得。巖廊他日看移忠。其下註之曰。白樂天詩云不須身自得。將相是門生。今以此自喩。得非僭耶。又先大父守白川之六月。澤堂已寢疾矣。故以書訣之曰。令侍福智甚厚。更須勉力自愛。忠孝兩全。區區是祝。其知且期待如是。故先大父常有知遇之感於澤堂。聞澤堂之捐舘。而悼之以詩。其一曰。前身苦縣祖容齋。山斗聲名方朔諧。歸谷妙齡精典籍。登瀛昭代躐官階。每言文字多爲累。自信榮枯不掛懷。六十四年乘化盡。猶應恨未乞殘骸。其二曰。登門貞谷僦居初。屈指于今十載餘。晩就宦途蒙記憶。更從文苑借吹噓。春明尙記蒼黃別。湓浦纔回永訣書。已矣百年能幾見。情乖漬酒益沾裾。時丁亥歲也。又癸巳謫興海時。和畏齋詩有曰。門舘容投謁。曾於弱冠年。丁寧勉忠孝。終始荷知憐。丘壑風流盡。陳歐契托偏。緖言猶有愧。頭白瘴江邊。又己亥歲。自江原監司解節歸時。過澤堂墓有詩曰。尋問澤堂墓。小胥猶指之。人今迷出處。誰復管安危。樹密天容窄。峯高暮色遅。情乖隻鷄酹。懷印趁瓜時。嗚呼其情意之篤。契分之深。亦可以見矣。且其所以知澤堂而尊尙之者。亦不爲淺矣。甞聞之。哀丈澤堂之時。世未有一人知澤堂。而獨被浮薄之毁。詖險之疑者。獨完平以才略許。昇平以文章推。二公之知。止斯而已。今見於先大父之詩。則其曰前身苦縣祖容齋。山斗聲名方朔諧者。則所以本其先。引古人而稱之者高矣。其曰每言文字多爲累。自信榮枯不掛懷。其曰猶應恨未乞殘骸者。所以聞其言而知其心者切矣。其曰已矣百年能幾見。情乖漬酒益沾裾者。所以推重而致悼者異矣。其曰人今迷出處。誰復管安危者。所以思之於安危之際者。愈久而愈深矣。由是觀之。先大父之所以知澤堂者。過於完,昇二公遠矣。且其所以自叙知遇之意。深且切若是矣。獨其問業服膺之實。則未有可以推測之者。且甞聞李察訪叔於辛丑歲間。侍先大父座。會畏齋來話。話間自言少時每喜白洲之家風。而不能深知先人之道。後乃覺而求之。以至得疾。因叙其家學甚至。先大父曰。吾則謂尊先公挾天子以令諸侯。畏齋驟聞之。頗瞿然曰。是何言也。先大父略解之以數轉語。然後畏齋稍怡然。其時辭說。多不能記。而獨記之若此云。嗚呼。是雖未足以盡得其同異淺深。其交際則亦可以略見之矣。然則謂之悅服未至於是者。亦未爲過也。噫。所謂默識服膺者。必如七十子之於孔子然後可也。是豈易言哉。若其悅之則世未有若愚者也。愚竊不自揆其愚不肖。於澤堂之文。特喜之。自以爲有曠世之感。知其道亦不可謂不深於人也。往歲至洛中。偶與一長者語。語及澤堂事。述其所甞聞於先輩之出入澤堂之門者之言曰。澤堂。慓輕人也。是則視哀丈前日所言浮薄詖險之謗者。則可謂恕矣。愚乃誦其甞所見於文集者。以論其不然。則乃曰盡信文集。古今人無不足者。此言雖非損益。世人之不知若此。誠可爲慨然。獨於狀中語。愚猶有所疑焉。何也。澤堂之道。其造詣高下。固非所敢知也。然而以狀中所論觀之。仲尼顔子。無以加焉。夫仲尼顔子之後。更未有仲尼顔子。則是亦豈易言哉。道。公物也。非可私也。後輩之稱說前輩。固不可不盡其所有之實。亦不可揚其所過之名也。不獨其子孫然也。此小子所以疑之。而不敢以爲嫌者也。是以竊恐其於聖人之道。看得淺。聖人之言。看得輕。故文字之際。不自知其深且重也。所謂問業服膺者。恐亦若是也。然而他人見之。豈能恕之若此哉。區區此言。非敢議先輩道德之淺深。言語之輕重也。只爲尊門慮世人之議。爲兩家慮異日之情。妄意過慮。遂至極言。愚亦非敢自以爲是也。惟其輕脫之失。情意之深。並有以諒之也。

與崔留守奎瑞○丙子[编辑]

泰漢稽顙再拜言。伏問日間。台侍奉起居何如。昨辱手札。謹承敎矣。區區前言。只以周之古意。而受者空得。雖分俸之義厚益可仰。而固窮之分。則多尤不安故也。荷此諄復。更爲之愧悚。弊騎始至。方作看山行。臨發奉䟽。荒迷不次。

與崔留守[编辑]

泰漢稽顙再拜言。卽者居停主人。來致問語。且示帖子。云有所饋。不勝愧汗之私。從前尊者之賜。固周之義也。區區終不敢辭者。亦懼不恭之罪也。况旣以奠需爲惠。其敢憚僕僕之拜耶。然前之所蒙。實過賤分。而此固異廩庖之養。區區雖甚窮賤。又何敢役志于享。以羞先人耶。玆令還納。幸乞深察其愚而勿以爲罪也。謹奉䟽。荒迷不次。

與崔留守[编辑]

泰漢稽顙再拜言。日昨手答。禮貌頗異。稱引太過。無任悚恧之私。思欲奉復而未敢也。玆又伏承下札。仍審日間台候起居萬福。區區哀慰。足當一拜。第始言別日尙遠。不意奉此催歸之敎。一倍缺然。如有所失。誠不以後來者之爲親而减却今日之悵望。豈非窮者多情。悲人易戚故耶。一別未卜前期。如得更展顔色。亦可幸也。而陋止何能更辱遠出耶。從當更候。謹奉䟽上謝。荒迷不次。

與閔彦輝以升[编辑]

近聞洛中士子。爲兄聚錢作屋。士有好義之名。兄有庇身之所。好事好事。然古人於辭受取與。一箇不苟焉。未知兄之德業。能如邵先生。士之行義。能如富,馬諸公。而其相好亦能如邵之於富馬否。竊甞覸老兄讀書飭躬。多人所不及處。眞泰之師也。然高明之學。博則博矣。無方則未也。且問思辨行。似欠審愼明篤之功。宜益加修省。邇來高明之名。滿於京都。推與或過於實。比擬或失其當。使其實果副於名。猶恐爲造物者所忌。况未必盡副耶。語不云乎。暴得不祥。古詩亦言多材爲累。末俗譊譊。易汚染人。退陶先生所謂先以韜晦。爲養德酬世之方者。願老兄加之意也。

與崔孝伯昌大○丁丑[编辑]

罪人言。月初自湍鄕還。過城外。叔父始爲衣冠之出。而招與之一宿。遂不免夜就舊廬。第區區私義。非有不得已。關人事。不敢先與人相聞。爲閑漫往復。雖吾孝伯。不能示異同者。亦有意存焉。唯孝伯可以諒其情而悲其跡矣。人固有相與之實。使兩箇方寸地。常不以隔千里而隔也。見面之得失。報書之踈數。何足以輕重其志義哉。然歸家方細檢歲前書。適於便中。又得此月十三日書。披復情語。悵然自失。思有以奉報。而情益苦身益憊。屢操筆而不能成。徒日展孝伯書而讀之。以喚醒將死之魂。而深慰相望之懷。殊勝於擾擾一時之見面。則書亦不可少也。幸勿責其不時報。而數寄手字。以起奄奄者氣也。顧此殘生。何忍復言。自經前月。皇皇栖栖。五情益無所處。禮云慨然。徒虗語耳。邇來景長泉流。物各生態。而我乃惸惸。罹此死地。人亦有之。唯我似獨。人生到此。生事寧論。流離寒餓。固自本分。骨肉相逢。自驚自恠。益不自定。亦殊未覺相依之爲幸。嗟嗟孝伯。何知此懷。樂哉孝伯。夫何憂哉。我何敢望哉。我亦昔有此樂。而乃不敢望孝伯之樂。哀哉痛矣。復何忍言。前書爲李郞悼死哀生。其言悲切。深令人傷歎。至以此而意荒亂而業踈間則亦過矣。甞聞釋氏以人間爲缺陷世界。此言信然。安得福利圓足如所願。得全其大者幸矣。然則孝伯視我所以欲望孝伯之樂而不敢望者。亦可以忘其餘而盡其所當爲。較然明矣。此旣不可齒於生類也如此。而孝伯乃欲使我云云。此何異責燃於死灰。望漑於濁泉也。且古之聖賢。窮而在下。則樂以忘天下者。地與時使然也。夫樂亦可以忘天下。况居於憂者。何暇有憂時捄世之意。如來諭所云耶。使罪人實有蘊蓄可見諸文字者。此非其時。又非其地。諺不云乎。人生念佛。此語雖小。可以喩大。况罪人之空空無智慮。孝伯寧不知之。而至於再三言不已耶。今愚人之於聾瞽。亦知其視聽之不可借。以孝伯之不愚。而乃出於愚人所不出。吾恐孝伯不免見笑於傍人也。自去歲九月。到此以來。省墓求山。無一月不在道路。居則精神如霧。眩倒時多。兩目生花。吐唾半血。此似鬼事日迫。更無毫髮餘念及於外事。至於書冊。已爲生面之客亦久矣。以故舊所聞者。亦失之幾盡。又何新得之足云。承諭。但自咄咄。孝伯聞。當憐之不暇也。書中欲使罪人左右輔孝伯。歐而進之仁義之塗。如罪人者。亦不敢當孝伯之爭友。則此又可謂過與而厚望矣。然不能者之恥問於能久矣。况以能而問於不能者。尤可得見耶。今於孝伯見之。此吾所敬服也。吾聞蒭蕘之言。聖人擇焉。我雖不足見擇於聖人。詎不能爲孝伯之蒭蕘也。請爲孝伯復焉。盖甞聞之。身心本非二物。學問事業。本非二道。人苟知此意。思過半矣。唯當先立其基址耳。今夫人有不喜居於巨室而喜蔀屋草廬假家土宇者乎。必先度其基之範圍。積土而高之。築杵而實之。然後礎柱樑榱。方可安頓。窓牖墻壁。方可處置。堂室崇深。門庭廣大。階不可踰。垣不可越。上下四方。均齊方正。內外百度。次第完備。而巨室成矣。若其無積土築杵之功。而爲姑息苟安之所。則蔀屋草廬假家土宇而已矣。人而非其心。不可以有其身。今人視其心不如其身。處其身則思巨室。處其心則不然。甘自處於蔀屋假家之中。亦可謂不思之甚也。大抵今世人物。略有三品。一則以儒者之道。爲終身事。出處語默。皆知由之。而初不關人毁不毁笑不笑。若近世諸老先生是也。譬之居室則雖不必爲明堂殿屋。且其結搆不必具。粧餙不必盡。姸醜偏正。如人之面。而要不出法門正路。則盖不可不謂之巨室也。然而前者旣凋零衰謝。而後者未知有可繼矣。其次。旣知法門正路之不可不由。而進懲前人之紛紜。退畏世俗之指議。遂欲內守其志。外混其跡。爲儒行俗名之計。故半上落下。終無一定之䂓模。於是循塗守轍。同流合汚。不知其志之所守者。已爲大軍之游騎。則凡百云爲。終歸於流俗耳。然其能若是者。亦未多得。則滿世間者流俗而已。此又其次也。以爲儒者之道。旣不能行於身。又不可行於世。一唱而百和之。羣嗤而衆譏之。於是苟且鄙瑣之風。一切行於上下。此眞假家土宇之類也。今孝伯之不爲假家土宇。吾固知之矣。然而志欲爲巨室而必欲避巨室之名。不能奮發勇往。治基址攻木石。則吾恐其因循遷就。終無安巨室之地。而到頭堇能成就一箇蔀屋草廬也。蔀屋草廬。雖略具屋體。風雨之所侵凌。潦濕之所歸趨。其去假家土宇也幾何哉。夫求異於俗以要名者。固非也。强求不異於俗以避其名者。亦不爲是。盖其有心於利害一也。曷若自無心於彼此。而我之猷爲言論。唯視道理之可否哉。往前書。欲使罪人從事於論語中庸。意仲尼顔子樂處在於是。而不在於小學家禮。此誠是也。且其不卑鄙我而欲引之於高明之域。則愛我而期望之大矣。故誠至今佩服而不敢忘也。然此等識見。高則高矣。非我所可及。而終不免有過高偏重之病。何也。夫論語固多下學事。中庸豈容易遽言之哉。程子言天地生物。各無不足之理。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婦。有多少不盡分處。唯仲尼顔子。能盡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之分。無毫髮遺欠。故能有其所爲樂。此其根本大體。則罔不自小學家禮意思出來。使仲尼顔子。小有不盡分於此者。何自而有其所謂樂哉。不然而獨觀乎昭曠之原。便有仲尼顔子樂處。是如曾點者。亦仲尼顔子而已矣。故苟無其本。雖獨觀所謂昭曠之原如曾點。亦不能爲眞知實見矣。由是論之。本末先後。略可見矣。每欲奉復此語而未果也。今並布謏見如此。不審孝伯以爲如何。如以爲未然。幸更有以敎之也。先儒所云不有益於彼則有益於我者。此區區之意也。且世無責善之風久矣。由是而無朋友之道矣。我旣爲孝伯披露悃愊。貢一得之愚。孝伯獨不爲我言乎。子路之在魯。曰何以贈我。顔淵則曰。何以處我。其相求之義。至今千載之下。亦足以想見而興起矣。曾子之責子夏。其所謂喪爾親。未有聞焉。喪爾子。喪爾明者。其言刺肌砭骨。有不可聞。曾子言之而不以爲難。子夏拜之而不以爲忤。每見此事。不覺髮竪。嗟哉今世。安得復見此風。罪人百無一長。獨聞人之言。雖深攻苦斥。自以爲可無所逆。愛我者之言。則知其爲重麗之澤。砭我者之言。則知其爲他山之石。知其皆有益於我也。只是悅而不繹。從而不改者。此固不免爲夫子之罪人耳。然旣知其爲病。寧終不變。但恐朋友不相比數。不相規切耳。夫顔子之聖而子路勉焉。子夏之賢而曾子責之。况如罪人者。以見在之身言之。其過不止未有聞而已。其他合被朋友之責者。又可數耶。幸孝伯毋徒求其我獨爲君子也。叔父出門。良不得已。而不得不有非時之憂。荒歲吏役。尤只爲勞心之資。未知見愛者相厚之義。果何如也。舍弟恒漢疾患未已。昨歸鄕山。欲轉向溫井。深可爲悶。師漢志氣不凡。所見超越。文辭亦非我類。而正坐不能勤篤。自哀苦以來。又不能相敎督。此蒙示以遜志詩語而勉之。此正所謂先獲我心者。三復感歎不可已也。所欲言者。固不止此。力氣揩眼。僅修此書。而三日而始畢。精力如此。恐不可復振。何由一一悉布。只此不次。